推开咖啡馆木质边框的玻璃门,头顶洒下细碎的铃音。冷冽的寒风割裂我心中架构的诗篇,温度在逐渐降低。低头向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瞬间的蒸发反倒愈加寒冷。
“时间还 早。”即使暗夜已落下帷幕,怀表的指针依旧示意我时候依旧还 未到。
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我独自伫立在昏黄灯光渲染下的路口。左手和右手指示的路各不相同,杂乱的心绪拧乱得如毛线团一般。
困惑之中雪绒飞舞而下。
(1)
我抬步踏上左手边的路。
光线越来越明晰,身边的建筑消去陈旧。弦月退下夜的帷幕,遥远的太阳把光铺洒向身边。花草开始发出新绿,高大的梧桐树倒退回几年前的瘦小。白云开始编织,天空开始澄澈。一切回到了那个时候。
终究是要藕断丝连。
来到往常的路口,一个白色的身影伴随着杂碎的脚步掠过。身高甚至只有到我胸口的孩子们拿着从杂货店要来的糖果欢跃而过。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现在伫立在我的眼前。无名的一股清风掀起她洁白而又宽大的裙摆。她对着我微笑着,像是遇见了老朋友那般。
“你来了?”童稚的声音响起,我的眼前是一个孩子模糊的身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确实就是我。
“嗯。好久不见。”我点点头,她的身边聚集着许多孩子,我却一个都记不起名字,同样的,他们也是模糊的。
孩子们嘈杂着讨论着我的来处。我用深黑色的袖子努力地擦着自己的双眼,极力去看清他们,却无济于事。大衣上还 残留着未消融的雪绒。
“还 记得这个么?”映入眼帘的物体格外清晰,是个花色的盒子。一时间大脑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我语塞。转头看向她,面容已经清晰。
终究是要去面对的。
(2)
我抬步踏上右手边的路。
光线越来越明晰,身边的.建筑开始陈旧,开始变得陌生。走到往常的路口,眼前的世界我已不识得。一切变得冰冷,一切变得令人惧怕。飞船在空中画过弧线,一个小男孩拿着巨大的棒一棒糖从我前面穿过了黑白交织的柏油马路。人群开始聚集,中央巨大的屏幕上出现图像。但我无心听讲,打算快步离开。
“你在这里啊!”一个男声从身后响起,不等我反应,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小跑起来。
“你的奶奶情况不是很乐观,你快过去陪陪她吧。”从语气中可以听出情况很紧急。转头看向拉着我跑的男人,穿着白大褂,脸色煞白,面容苍老,估计四五十岁的年纪。但是面庞十分眼熟。目光捕捉到他侧脸上的泪痣。我暗暗吃惊:
“弟弟...?”
脚步突然停住,在某个贴有“重症病房”的门前。
我的弟弟打开了门。
消毒药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面前苍老瘦小的病人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女子。插着呼吸器,吊着各色的药水,心率仪显示还 有心跳,可是很微弱。并没有巨大一波澜起伏的红线很是刺眼。
“那我先出去了。”轻柔的关门声在身后响起。
病床上的人缓缓转过头来,目光相交。我看清楚了,她是我。我缓步向她走去,拉开床边的椅子如同释然般地坐下。
“好久不见。来送我一程?”微弱的声音从透明的呼吸器中传出。我也是十分佩服自己临死还 能这么开玩笑,可惜现在却笑不出来。病房的窗帘拉的死死的,透不过一点光。桌上圆形玻璃杯中还 荡漾着茶水,叶片已经完全沉淀于杯底。
“果然是个病秧子啊。得了什么病啊?”我顺手拉开了放在床边的椅子,如同叙旧般的和面前这个将要去世的人聊天。
“这我可不能告诉你。”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生的气息在一点点消散着。心抽抽得紧。余光瞄到了放在墙角的曼陀罗花,便明白了一切。
“抑郁症?”那人笑了起来,摇摇头。
“错了......?”我还 是难免有点失落,毕竟猜谜游戏我还 没有失手过。沉默了几分钟。
“一半。”她缓缓开口,眼底流露出迷一离的眼神。她的精神开始涣散。她在逐渐离开。
心中渐渐明晰了答案,却闭口不提。时间要到了。
“有什么要我告诉你的吗?”句尾上扬的声调听起来十分轻松。
“你现在几岁了啊。”我试探地询问。
“你是英年早逝的哦。”她咳嗽了几声,用惋惜的眼神看着这样的我。
“你在做什么工作啊?”
“你最想要的工作。”
“爸妈怎么样?”
“挺好的。”
一时间想不出什么问题,我停止了永无止境的发问。
“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我询问道。按照我那心思,一定会把所有后悔的事情全部倾诉给我,然后去改变。
“过的开心些,和伙伴们多聚聚会。”她略艰难地吐出这些字。喉咙似乎被什么堵塞住了。
“我可没有什么后悔的事。”语气居然带着些欣慰,她阖上了眼。我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体温已经开始消散。
“对不起......”我听到了微弱的声响。刚开口想追问些什么,又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无声的话语被我看见了。
点滴一滴一滴地输入她的血管,无力回天。
心跳显示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变成一条直线。心率仪发出刺耳的声音。我眼眶一湿,眼泪砸下,打湿了蓝白条纹的被单。
“走好。”颤一抖的声音从指缝间流下。
(3)
“还 记得这里吗?”面前小小的白衣少女转头面向我,一脸期待地询问我。我却违背期望地摇摇头。
眼前是一片洁白的花海,点缀着翠绿的叶片。努力去回忆,把它和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可惜无论哪一个,都是重合不起来的。气温难得清凉,看着我以前的着装,现在应该是夏天吧。
“你在这里把‘它’埋葬了。”她提示我。
“‘它’...?”我疑惑着。脑部突然刺痛,记忆决堤,我在迷茫着。奋力抓住了属于“它”的碎片。
“是这个吗...?”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盒子的意义。我捧着花边盒子,犹豫不决。打开它么?可是打开它做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
“你终究是要舍弃掉的。”
是啊。终究是要舍弃掉的啊。可是我舍弃不掉啊。
我抬手,轻轻打开了盒子。
看到了七彩斑斓的糖纸,几个破烂不堪的瓷娃娃。一张泛黄的照片。我捡起了照片。仿佛要被拦腰折断那般,我小心翼翼地把它翻了过去。画面上是我和一个略高的小女孩。看不清脸,红色蜡笔画下的钢叉很是刺眼。我以为我已经忘了这件事,可惜还 是想起来了。
“撕掉它吧。”
眼前的我对我这么说道。她抬着头,很费劲地看着我和我手上的相片。我有些悲伤。
“你还 记得她是谁吗?”我试探地询问着。
“当然了。那个骗子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她恨恨地开口,语气中浓重的讨厌凝聚成一个水滴,滴落在地面上。
“你就没有想过以后会和她再次相见吗?”
“我从来没有期待过那种东西。”掷地有声,清楚明白。她眯着眼睛,看着比她高出一截的我。
“快点吧。”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一朵白色的小野菊上:
“我相信你。”
“如果我说不呢?”我看着眼前这张年代久远的相片,心底无比想念那个人。即便到最后她也没有回来过。
“不要做白日梦了。”她只是笑了笑。背对着她的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我闭上眼睛,准备再做决定。
突然手上一空,还 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清脆的一声破裂之音。
“你也该长大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她的悲伤和愤怒。
(4)
我举着黑伞,站在这块新的墓地前。
雨声用力地砸在我的伞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袜子。这里只剩下我了。花香已经渐渐被洗淡了,雨越来越大。水流从上一阶落下来了。风毫不客气地把雨点拍向我的脸颊。
为了让我更清醒。
我现在在哪里。
起初的我并不知道最后的话会是“冰激凌”,现在才反应过来了。她告诉我她很悲伤。她在悲鸣。
我或许也要再改变些什么了吧。可是我要怎么做呢。不管怎么样也都追不上吧,那样的未来。即便我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还 是很想去改变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知道世界线的收束的后果。
(5)
时间到了。
我走向路的边沿,左望右望。最后穿过了积满雪的道路。八点的钟声悠扬着,埋没在满天飞舞的雪绒中。
“我舍弃了无法忘怀的昨天,看见了令人绝望的明天。”